卫池腰系玉带,朱簪束发,身形却依旧消瘦,像个雅致文人,举止潇洒倜傥,眉眼隐约有股风流味儿,可见侯府养人,生活颇为滋润。
他正在城墙垛口驻足远眺,冀州城外是一片辽阔原野,除了长而低缓的丘陵,尽是光秃秃的褐色平地。然后才渐渐深入原野,深林。参差树木拔地而起,百姓接而踏出条条道路。
他在等一群很重要的人,城墙脚下,敲锣击鼓琴箫笛器都准备妥当,还临时宰了一头羊,血淋的羊角和生头端在盆里,由人亲手捧着,卫池也已安排人冲净了血腥味,那羊叼着舌头死得干脆,正是要献给来人的见面礼。
斥候终于赶来。
卫池立刻扬手,所有乐器立马胡乱奏起来,在战乱时听着直叫人慎得慌。来人已驱着马到城脚下,那吹笛的几人见到他们,吓得眼睛一瞪,直接泄了气,声音呜呜呀呀。
那壮汉不满了,烦躁的掏了掏耳朵,五官也皱成一坨,卫池见他不高兴,即刻出声停下奏乐,赔罪道:
“伟大的索伦拓拓木之子——拓拓力,我是冀州城城主的仆人,特意领命接待您,还请接受我的诚意。”他讲得一口流利的匈奴语,学着外族礼仪一俯身,毕恭毕敬道。
拓拓力低头用半只眼看他,只觉得这冀州人居然比羊还瘦,实在不可思议。他下了马,匈奴人的身材高而粗壮,头大而圆,上唇胡须浓密,而颔下仅有一小撮硬须。
他们的眉毛很厚,目光炯炯有神,但领头的拓拓力瞎了一只眼,所以很容易叫人认出他来,由于寒冷,他脖子上还圈了一层短毛皮,袖口拢紧,随身还将弓箭袋系在腰带上,箭筒也附在背后,站在卫池面前,整整比他高了一个头,身躯也有他两个大,一下就把他遮在阴影里。
他瞥了一眼卫池,把马背上酒袋取下来,咕噜一口,嘴里还吐着热气,如狼鹰一般的眼睛从冀州军民身上剐过,吓得人齐刷刷往后退,小腿直打颤,守城的士兵也忍不住把手覆在刀柄上,警惕的望着他们四人,没办法,他们一向是死敌,现在怎么就让匈奴人进城来了?
敢情这阵仗并不是迎接谢枝初等人的,街道百姓畏惧的看着匈奴人大摇大摆进冀州,忍不住嚼着舌根,消息一下就从城门口传开来,一时,全城百姓蜂拥而至,好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“把匈奴人赶出去!”
“赶出去!一群渣滓禽兽,不配进冀州!赶出去!”
斥骂声鼎沸,几个胆子大的已经指着咒起来,看着匈奴人堂而皇之进城,气得口沫横飞,破口大骂,喧闹声辽杂声充斥着整个冀州街道,人人心中忿怒到了极点!
“凭什么让匈奴人出现在这里,他们侵占我们国土,杀了我们的亲人孩子,我们应该把他们囚禁起来烧死!”
“烧死!烧死!给皇帝报仇!”
卫池看着众人,嘴角凝起一抹冷笑,仍自旁若无人的骑着马,身后瞎了半只眼的匈奴小可汗,一张暴厉恣睢的脸黑着,压制不住怒气,他从人堆里揪起一叫喊声最大的男人,张着浊牙在他脸前狰狞的嘶吼一声,立刻扬起手将他从马上重重摔下。
他的官话撇脚,但众人都能清楚听道:“再有敢冒犯之人,通通杀死。”
拓拓力一扬威,左右立刻安静下来,他目的达到,恶声恶气一笑,身后跟随的三个匈奴人同样狼顾虎视的盯着路边百姓,马蹄踏过那断背将死之人,显得无处不残暴,无处不狠戾。
他们扬长走过街道,像是在向全城百姓示意,直到他们背影消失在众人视线里,百姓们才敢细声怨恨,何安从赌坊里走出来,他刚才沉浸在牌局里,直到邻居们找到他,他恍如晴天霹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