淫雨淅淅沥沥,时停时落,早晚不歇。
每值此际,总会有人难捱浸染,无意间沦入惫懒。
毗邻鹤清山的沅留县,一至深秋,气候总是湿寒难禁,游人们不愿造访,客栈酒肆的生意自然惨淡,有些人家经营不顺,索性关门大吉,直等来年入春再开门张点。
这家鹤仙客栈,正是所剩无多的门面之一,一日到头,等来的客人超不出比手指的个数,从切菜到烧火,再到上菜和点账……诸多的事项,交给沈福临一个伙计就绰绰有余,遂而也仅留了他一人,一天当中的多数时辰,所消的不过是在柜台前眯着眼出神。
自从半月前雨势不断,掌柜的一次也未入店查检。沈福临虽然了解这家的掌柜行事粗简,在琐项上量算得并不仔细,但因早年不乏栽跟头的经历,所以在添柴取暖一事上,格外的小心谨慎,生怕多有一厘见诸账项,为日后埋下难以应付的隐患。
到了这一日,一整个上午过去,街面上都未见人迹。
先时还有精力进出查点的沈临福,俟到晌午时分,终于捱不过昏昏欲睡,拄肘抵着下颌,半弓腰背,就此阖实了眼,掩闭了雨声。
却才梦见年节返乡,自家后院挖出了齐尺长的金如意,不等敲净金柄上的土泥,悬在大门外壁上的门环,赶巧不识时务地发出钝响。
沈福临揉了揉眼皮,皱着脸支承起身,极不情愿地张展肩臂,往常上下麻利的八字脚,此时催动得一步一歇,显是不大欢迎将要上门的客人,颇具着一股不为财动的傲气。
挨蹭到门沿附近,寒风似刀刃一般切出门缝,惊惹得沈福临冷不防打了个寒噤,只这一下,人便清醒了大半,要睁不睁的两眼瞪得滚圆,肩头抽搐个不住,搭上门把的动作颇显煎熬。
待到将门缝掀开一半,沈福临探出半身,一阵左瞄,一阵右瞥,看罢一整圈,却没见到有个人形,隔了一晌,甫觉寒意蹿盛,恍似有人扯开后领,故意逼摄,将他顶作盛风的口袋。
这一时间,愈是确信背后有人,沈福临愈不敢转身。
“救、救——”
不等扯高调门,一股强力将他猛拽向后,随着倒地的一瞬,身前的大门砰然一响,霎时掩闭得不留一线。
沈福临瞧得目瞪口呆,不等回顾,忽自身侧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:“施主……得罪。”
若是此人不提,沈福临还以为自己教鬼给缠了身,一听是个人,瞬即萌生的庆幸,掩去了合不拢嘴的惊恐,按着一贯的招呼,忙不迭拾身而起,恭恭敬敬地垂头询问:“客官要打尖还是住店?”
再寻常不过的一问,于这乍临的访客而言,仿佛是件极难决断的要紧事,耐性快要丧尽之际,方才等来回应:“贫僧……打尖。”
“好嘞。”
沈福临说毕,顾忌这人面态上的迟钝,忙又热络不减地追道:“近日有刚出坛的腌雪菜,配上本店特制的上品豆腐,搁进砂锅内小火慢炖,爽口清肺,汤鲜味美,本地独此一家,倘要错过了,委实可惜得紧,客官可要添上一份?”
堂厅之内,依稀传来一丝回音。如若不是非同寻常的安静,断不会有似同这般的形景。